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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源廉与近代中国的高师教育(节选)
发布时间: 2019-10-23  

近代教育家范源廉(18751927),具有多年从事教育行政的经验,清廷于1905年创立学部后就入职其中,民国元年时与蔡元培通力合作,改造封建教育,此后更几度出任教育总长,是一位实践的教育家。其实,范源廉对于中国师范教育,特别是高师教育,影响至深,其所创立的高师教育分区制,惠及了无数的学生,身前就已被尊称为“师范教育之父”,然限于历史的尘埃,几不为人所识。

范家本籍江苏,后世居湘阴,其父范琛,“以儒行见备乡邑”,在长沙做塾师维持家庭,家中有长子范源廉,长女二姑,幼子范源让(即范旭东)。范琛于1889年不幸去世,留下一门老小相依为命,全靠其妻谢氏及其妹缝缝补补维持家计,只能免却饥寒而已,但谢氏“志行高迈”,从不“戚戚于所遭遇”,反而时常训导兄弟二人“善继父志,毋贻家族之羞”。

国立北京师范大学首任校长范源濂先生

1895年甲午战败,《马关条约》签订,朝野震荡。江西人陈宝箴临危受命,升任湖南巡抚,推行新政,并设立时务学堂,发布了《时务学堂招考示》,引起强烈反响,第一次“诸生投考者近四千余人”,只录取了40名左右,可谓千里挑一。后又经两次招考,共有学生近200名。梁启超曾任该学堂的中文总教习,向学生宣传民权平等学说和变法主张,为维新运动储备干部。正值青年的范源廉,或许是受了风气的鼓荡,毅然辞职,投考时务学堂。

戊戌政变以后,梁启超远遁日本,思时务学堂有志青年废学之可惜,便函招他们来日求学。范源廉接函后,义无反顾,踏上了勤工留学的道路。抵达日本后,苦学身日,夜以继日,触发旧疾,不幸病倒,病榻之上仍编辑日本明治维新诸元勋小史,尤其服膺福泽渝吉之伟业。刚好医院旁有一小学,从窗口可以看到无数天真烂漫的儿童,忽而列队、忽而唱歌、忽而游戏,精神非常活泼,范源廉甚为感动,穆然神往,于是学师范、治教育之志愿,终身不复动摇矣。即便是1900年回湘省亲途经汉口,被同志以“范师范,糊涂旦,不知有汉,想吃教习饭;反说别人胡干,革命吓出一身汗”等句讥讽,亦不为所动。

辛亥革命以后,国民党的蔡元培出任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总长,他却找到了共和党的范源廉,想请他做助手,为此两人还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,想为中国教育立一个“统一的、智慧的百年大计”,二人超越了“党派的利益”和“个人的得失”,以“国家的利益”为重,合作的时间虽短,办的事很多。蔡元培之所以找到范源廉,乃是“深知其怀有抱负也”。蔡元培与袁世凯的政见不合,亦鄙夷其为人处世,便舍弃了官职,此后主要由范源廉负责中央教育行政。

高师究竟是该继续存在,并且升格为师范大学;还是应当取消,以全力建设普通大学,两派“争辩甚烈”,范源廉没有参与这场笔墨官司,但是他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及观念,即就任北京师范大学首任校长。

北京师范大学由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升格而来,在近代兴学史上,北京高师是“六大高师”中唯一一所一直坚持师范性的学府,其他五大高师,或与他校合并改组,或直接升级为普通大学,高师教育一度岌岌可危。而范源廉素来注重师范教育,且他与北京师大极有渊源,1906年的筹办就出力不少,不意十多年后因缘际会出任其校长。当时学校因风潮叠起,致使校长一直空悬一年有余,公开范源廉为校长后,校内有两种不同的意见,有欢迎的,也有怀疑的。

范源廉先生书写的北京师范大学校训“以身作则”

192311月,范源廉结束欧洲考察后,来校就职了,在学生自治会举行的欢迎大会上作了一番演说,他这样讲道:“学校是社会国家里的一种组织,这种组织,不是可有可无的,不是社会或国家的一个赘疣,他自有他的生命。‘国立北京师范大学’自然应该也有他的生命,但是他的生命,究竟何在呢?师范学校是施行师范教育的地方,教育是应该有意义的。现在本校教育的意义,究竟若何?这两点是要弄个明白,不可含糊放过去”。

他从“维持大体,整理秩序”入手,每天按时到校办公,随时约请教职员谈话,了解情况,学生方面有意见或建议,亦可以送达。校务情形摸清以后,便开始整顿,把那些挂名不管事的兼任系主任都更换成有责任心的人,所请的教授也都很努力,特别是兼任讲座教授,如梁启超、蒋百里等不仅能按时上课,甚至比一些名教授还肯负责任;同时又下大力气整理校园环境,将公认为不长花木的琉璃窑旧址弄得绿荫遍地、百花烂漫。

期间,还发生了一件事情,让师生们更加钦佩。1924113日,孙宝琦组织内阁,发表范源廉为教育总长,就职之初就有怀疑,担心范源廉“不会安于这种穷学校”,为此范源廉于是月16日午后召集各班学生代表开谈话会,明确表态“教长之职,决定不就”,并请代表“转告同学,务安心就学。”他选择与师大共甘苦,让疑云一下都消散了。

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京师虽为首善之区,但是对教育却异常漠视,当时北京的“国立八校”积欠极其严重,已达一年有余,19249月,新学期即将开始,经费毫无眉目,校务无法进行,八校校长愤而辞职,范源廉的态度最为坚决,他表示“无论如何绝对的不再担任校长之职务”。他曾经比较过教长与校长两种职务,觉得“居校长地位,尚可对于教育事业踏实办理;就教长以后,反不能办理教育”,可见他愿意也喜欢做师大的校长,否则就不会辞去教长一职了,任职尽管只有半年有余,但师大学风为之一变,梁容若也说从小学到大学,接触过不少校长,悠久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范源廉校长。

范源廉辞职离校后,学校教师、学生多次挽留,并且派出代表到天津动员他回校,但他表示“对于校长职责亏累实多,未可更为冯妇”,辞职之意,甚为坚决。此后,他主要负责中华文化教育基金会的事务,192712月,不幸因病去世。

范源廉先生任命蔡元培为北京大学校长的委任状

观范源廉的一生,是为高师求独立生存的一生,实际上就是为中国教育求普及的一生。他对于高师教育的认识,没有男女之别,没有党派之利,没有乡土之观,没有内外之分,也没有孰高孰低的世俗之念。他很早就注意到为中国培养女性师资,所以无男女之别;他自己是共和党人,却愿意与国民党人合作,并没有少受前辈朋友们的指责,但他以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重,没有党派之利;他察觉中国缺乏大量教师,故而创设速成师范,虽然明知其不合格,但坚信有总比没有好,在高师与大学之争上也是如此,只要是学校,就是社会组织的一员,自有它应有的作用,不认可什么“大学高、高师低”之说,故而他不受世俗观念的影响,重在解决实际问题;他所设计的高师教育分区制,是为中国教育量身订做的,为了它的顺利推行,不惜停办家乡的湖南高师,没有少受同乡的指责与批评,但他心里装的是整个中国,故而没有乡土之观;不可否认,速成师范与高师教育分区制背后有着极其明显的日本因素存在,这与范源廉受教育的背景有很大的关系,但这两项是日本发展新式教育行之有效的成功经验,范源廉加以借鉴并加以改造,为我所用,所以没有国内、国外、美国、日本、之分。

可惜的是,这位实践的教育家,他的理想、他的计划、他的抱负“竟不得一当以见诸施行”,这既是他个人的不幸,也是民族的不幸。范源廉自己对此并不特别在意,吴家驹曾记与范的一次谈话,范这样说到:“以往种种,譬如昨日死,毋庸顾惜,我人既有一定之宗旨,只要一息尚存,力守不变,将来时机凑合,必有贯彻之一日。

(作者:张礼永,本文节选自《当代教师教育》2018年第2期)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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