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二十世纪的同龄人,今年已过百岁。我不知道现在还在世的母校毕业生中有没有比我更老的,或许我就是北师大一名最老的学生了。百岁学生祝贺百龄老校的生日,也算是人间奇迹了吧!
我是82 年前,即1918 年,从黑龙江考入北师大(当时称北京高等师范学校)的,先在补习班学习一年, 1919 年7 月正式进入体育专修科,学制三年。母校设体育专修科始于1917 年,我是第二届学生。当时,我们的国家被称为“东亚病夫”,国人普遍不重视体育,我是抱着“体育救国”的志愿,摒弃世俗偏见,选择体育专业的。
王耀东先生
虽然经历了漫长的人生道路,当初在北师大体育专修科苦学苦练的情景,我至今记忆犹新。那时候,在北京流行一句话“北大老,师大穷”,这话不虚。师大之穷我是有体会的。就体育设施而言,只有一个小操场,沿周边跑一圈,仅200 米(标准跑道一圈400 米),中间是狭窄的足球场,长宽都不够尺寸,守门员开球,能踢到对方球门区。还有两个篮球场,一个排球场,另外有一个供练习武术的风雨棚。跨栏的栏架也不合标准,由低栏升高栏时,立不稳,就用石块或木片垫上。篮球队训练时只有一个篮球,篮球质量很差,时间一长就变形,很不耐用,破了还得请皮匠修补,学生上课时也只能拿两个篮球,一到课外活动,根本供不应求。
但是,师大虽穷,穷得有志气,形成了一种艰苦奋斗的校风。体育专修科的同学们,就在这样简陋的物质条件下,克服困难,勤学苦练,学习成绩都不错,毕业后都作为骨干长期服务于体育界,为我国体育事业的发展多有贡献。我开始主要练长跑,每日凌晨5 时起床,坚持跑10 英里(约1 万6 于多米) 。200 米跑道得跑80 圈,怎么记数也是个难题,我采取了“数豆子”的办法。就是把80 颗大豆装在口袋里,每跑完一圈,就取一颗放在另一个口袋里, 等80 颗豆子全部倒过去,就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任务。跑完回到宿舍,天色尚早,又悄悄躺下,同学们还以为我在睡懒觉呢。经过艰苦训练,我的长跑成绩提高很快,当1919 年4 月,北京市举行春季运动会时,我作为学校代表队的一员, 参加了一英里和最长距离的五英里赛跑,均获第一名。在五英里长跑比赛中,把人们普遍看好的“华北名将”清华选手杜庭修远远甩到后面,引起全场轰动。紧接着,我又作为学校代表队的成员,参加了在太原举行的第七届华北运动会,在五英里长跑比赛中再次夺魁,开始受到业内人士重视,跨人了“国手”级运动员行列。
1921年北京高师赴第五届远东运动会篮球代表队员合影,右起第二人为王耀东
随后,我又对篮球运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我在齐齐哈尔读中学时,还不知篮球为何物,到了北京,在师大补习班才开了眼界。那时,师大篮球队水平已经相当高,是北方地区一支劲旅,当我第一次看到师大篮球队训练时,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,从此着了迷似地爱上这项运动。逐渐从场外观球到场上练球再到正式打球,成了一名篮球运动员。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,师大篮球队和清华篮球队进行互访赛的生动场面。最初是1920 年,清华队来师大比赛。清华大学条件较好, 运动员穿者毛织的运动服,胸前有“ 清华” 二字,标志鲜明,格外神气。师大运动员穿的是用红头绳织的背心,刚穿上还合体, 一活动就下坠, 像短裙一样,就这样我们也心满意足了。这次比赛结果,师大队获胜,全校欢腾,大放鞭炮。轮到师大队回访了,另是一番景象。师大位于和平门外琉璃厂,距清华园较远,交通很不方便,不似现在有豪华大轿车接送,队员便到宣武门外雇来一批毛驴,一人骑一头毛驴,驴主人执鞭跟随,浩浩荡荡,威风凛凛,杀奔清华园。我骑在驴背上,一时来了兴致,扯开嗓子,唱起戏来, 一会儿是京剧,一会儿是河北梆子,一会儿又是唐山落子,逗得队友们一路鼓掌大笑。可惜没有摄像机把这个难得的镜头留下来。上次师大赢了球,人们认为靠了主场啦啦队出力,这次清华居主场优势,也没有忘了特别加强啦啦队,以为必胜无疑,连鞭炮都预备好了。结果仍以师大获胜告终。1921 年,师大篮球队四名主力队员人选国家队,代表中国参加在上海举行的第五届远东运动会,我也有幸人选,参与这次赛事。激战境况,宛在目前。我们先后击败“四连冠"的菲律宾队和东方劲旅日本队,夺得冠军,为国争了光,也为师大争了光。这次赛事,以旧中国参加国际体育团体比赛的唯一胜局而载入体育史册。最后决冠的比赛中,比分咬得很紧,我方甚至多次落后,在最后时刻由我罚球,这时我队实际领先一分,我们自己还以为落后一分,因此队友都丁宁我,胜败在此一举,一定要投中,我用心投篮,两球皆中。以30 比27 夺冠。运动会结束时,组委会给冠军队每个队员发了一枚金牌。这枚金牌我保存近半个世纪,却在“文革”中被抄没,令我恍惜不已。
心系北京奥运会的王耀东先生
我一生从事体育事业,为祖国的体育事业做了些事情,获得了很高的荣誉,若“振叶以寻根,观澜而索源”,我事业的根和源还是在师大学习和工作中奠定的基础,我对母校永远怀若感激的心情。
我虽年过百龄,仍未下岗,西大聘我为终身教授。1999 年9 月,当全国第四次城运会在西安举行期间,西大为我庆祝百岁华诞和执教80 周年,国家体育总局伍绍祖局长及教育界、体育界的老朋友,都来祝寿、庆贺,极其热烈、隆重,原国家体委老主任荣高棠、李梦华送来了亲笔书写的贺词,央视、省视及各报均作了报道,西大还为我缩写出版了传记。更叫我高兴的是,母校特派郑君礼副校长前来西安为我祝寿,在母校任教的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书写“寿同山岳”四个大字赠我,我如获至宝,当永久珍藏。母校对我的关怀和厚爱将伴我终生。
感谢我的母校一一北师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