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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我们的邹老师
发布时间: 2018-12-24  

我们的邹老师去世一年了。去年搜狐网“年终致敬———2017年逝去的思想者”,语言学界有三位代表:李佩先生、周有光先生、邹晓丽先生。其中第三位就是我们的邹老师———北师大中文系古汉语教研室教授。

有缘有幸成为邹老师的学生,是在1990年,我们上研二时。与我同届的还有葛小冲、章琼两位师兄。导师王宁先生制定了培养计划。按照培养计划,邹老师给我们讲授“文字学”和“甲骨学”。

我们在丽泽6号楼邹老师家中上课。满屋书架作为课室的四壁,玻璃茶几是讲台,空白的草稿纸是黑板。邹老师用她那严重变形弯曲的手费力地夹住钢笔,写下一个个汉字。当时阳光从南窗照进来,照亮她苍白的面庞和笑意盈盈的双眼,也照着我们四位同学,真是宁静、充实又美好!上课时,茶几上堆着好多参考书,讲到一个疑难字,老师就一丝不苟地翻找。

邹老师36岁就罹患类风湿顽疾,她说疼痛难忍,像数不清的蚂蚁在咬噬骨肉。同学们为此天南海北地找偏方。1991年秋天,我们到杭州游学,拜访姜亮夫、祝鸿熹等先生后,特意到龙井村取了一瓶井水送给邹老师,当地人说包治百病。她曾笑谈有过一了百了的念头,可是舍不得可爱的小女儿和丈夫。何况当时还有需要家人照顾的患病的儿子呢。

邹晓丽老师[左三]与中文系部分师生合影

课余,邹老师给我们看老照片。大学时代的她健康美丽,是学校田径队成员,打破过北师大短跑纪录。她的丈夫张恩和教授,1958年北师大中文系毕业后留校,比她高一年级。张老师是卓有建树的鲁迅研究专家,书文翰墨皆工。我家书房至今还挂着他亲撰手书的对联:人无贤愚非学何成,理无精粗惟学乃明。

邹老师的《基础汉字形义释源》,是她在汉语言文字学领域的研究专著之一,请元白先生题写的书名。

她研读《红楼梦》的专著《咬文嚼字红楼真味》一书,书名则是张老师题的。她曾给我们展示一沓张老师题写的书名:“红楼真趣”“红楼真味”等。邹老师从文字训诂入手,用“因形求义”“因声索义”等语言研究方法,品味《红楼梦》。例如“蘅芜院”,她分析说:“‘芜’在《说文解字》中与‘薉’(杂草丛生)互训;又‘荒’也训‘芜,一曰草掩地也。’”。上述汉字的形义说明蘅芜院主人“情感荒芜”,是语言学家用汉字研究方法解读《红楼梦》所得的结论。红学专家周汝昌曾盛赞此研究方法,并为之题诗《读邹晓丽教授新著感赋二绝句》(丁丑九月廿七夕)

 “十年辛苦为谁悲,女界翻闻诋毁词。幸得一编解其味,咬文嚼字见深思。”“五十年中事可惊,凤毛麟角少同行,而今却喜新书好,始证人间隐至情。”

“深思”“至情”,既是对《咬文嚼字红楼真味》的褒扬,也是对邹老师的赞美。

邹老师爱书、教书、写书,而其一生又何尝不是一部用至情、深思写成的书呢。出生于卢沟桥事变那年,此后国难家愁,老师都以柔弱的身体承受。悲欢离合、苦辣酸甜,老师也都曾品味。运动中张老师被关,邹老师则住在阴暗潮湿的学生宿舍楼,罹患类风湿顽疾。相濡以沫五十年,她每每为自己的模范丈夫自豪。更感慨,“多味人生,是师情、亲情、友情使我振作奋起,使我能认真而淡泊地面对坎坷,笑傲打击”。

一想起邹老师这样美好有价值的人所经之曲折,真是痛心泪目!每一种美好的消逝都让人悲伤,唯有化为怀念,留存于心。

2008年,邹老师不幸跌倒,在二六二医院进出几次,而后在病床上躺了九年多。九年的时光,老师脑部萎缩,无法行动、无法言语,就那样无意识地、静静地躺着。张老师和已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的女儿在北师大、人大和二六二医院来回奔波。虽然聘请了专业护理,但护工们总会有各种意外要求。他们只好四处找寻比较,选中环境和护理都更适合失能老人的香山医院。这肯定会让邹老师的生活质量更好些,可惜就在转院当天傍晚,2017831号,邹老师在清雅的香山平静离世。91号早上,张老师告知她离世的消息,道后事“一切从无”。是啊!人们都是无中来去,可我们要见识过多少天地山水、尘土云月,才会明白这个道理。邹老师的女儿也说“妈妈生前爱美”,愿意大家记住“她美丽坚强的样子”。那么只要我们记住邹老师慈祥清雅的面容,只要邹老师的坚强意志、高贵品格能传芳后人,她就没有离开我们。

在恩师去世一年之际,谨以此文寄托绵绵哀思。

(作者:罗卫东,现为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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