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4年5月,我来到北师大任校长,首先到这儿来,最早的印象,就是北师大的师范性与学术性怎么样正确处理,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好几代人,因为有一部分人强调学术,师范就不要管了,最好把师范这个名字取消,这是一种观点;另外一种就是说,我们是师范大学,还是要把师范搞好,把培养教师,特别是培养中学教师,作为主要任务。我认为,不要把这两个问题截然分开,不是对立的,我们两个都要搞。既要抓高的学术水平,又要面向教育,培养老师,包括中学老师,大学老师,或其他专科学校的老师。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。如果学术水平不高的话,培养的老师水平一般不会太高,那我们就和普通师范学院一样,就不是全国最好的北京师范大学了,所以,我们必须抓学术。同时,我们的师范性也不能丢掉,因为我们是师范大学,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干这个事,何况培养师资是光荣的任务。就像军队有海陆空三军,你是陆军就是陆军,不要搞空军。一个国家的师范院校也很重要。另外,一个学校有这么多老师,有的人擅长搞科研,有的人擅长教学,各有所长,各人发挥个人的优点就是了。搞科研好的多搞一些科研,教学搞得好的多培养一些人才,多做一些教学工作。我就这个想法,因此,我两方面都支持。我来的时候,学校还是有一些派性的,有少数人搞得水火不相容。我们团结起来,一块把学校搞起来不更好吗。而且,这并不矛盾,你搞你的科研,他搞他的教学。我一直是这样做的。这样做,多数人是赞成的,但是也有一些人很反对,好像我不重视科研。我自己是搞科研的,我怎么不重视科研?有些人非常偏执。我现在还这样看,2002年我们百年校庆,不是也提到教师教育吗,但这不是惟一的。你还要搞科研,培养老师,是和其他大学区别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,不管你是转型还是不转型,都得这样做。北京大学也培养老师,不能光培养某一方面的,更不能说歧视哪一方面的。
王梓坤院士在工作
我在任时,对教学,科研搞得好的都要奖励,包括行政做得好的也要奖励。特别是奖励一批年轻人,在当时算是多的,好像是奖励300元。还给了单间的一套房子,相当于鸳鸯楼,这在当时还是不容易的。这是第一个问题。
第二个问题就是北师大穷,来之前听说给了北京大学1个亿,这相当现在的10个亿。起初有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复旦大学等高校,我们北京师范大学没有。我到这儿之后,感到很有希望。但是当时国家教育部说没钱,要问国家计划委员会去要;计委说问教育部要,折腾来折腾去,最后没有下落了。我的前届没有校长,聂菊孙同志是书记,他们说这件事没有落实。没有钱,怎么办学?后来我见到中央领导,每次都要钱,反正也不是为我。我也知道问他们要钱,他们不高兴。我想我当或不当校长无所谓,我也不怕你罢官,罢官就拉倒了。他们也知道,不是追他个人的债。当然,后来也没有拿到1亿,但是还是给了一些。他们通过别的渠道,听说是李鹏总理和万里委员长跟霍英东先生提议,希望他能够支持北京师范大学,当时霍英东还不知道北京师范大学。霍英东对他们提的意见当然非常重视,给了500万美元。后来盖了英东教育大楼,否则,我们没有个像样的楼。当然,还买了一些设备。还有邵逸夫图书馆,给了1千万港币。我们因陋就简,建了不少房子,包括礼堂。后来,科学文化厅还是起了作用,用到现在还在用(注:2006年8月拆掉),要不,我们学生活动连个地方都没有。后来,建了水模拟实验室,化学楼。大概在我一任期间,建了整个建筑面积的至少1/3以上,这在我离任的告别辞里面有。
这个告别辞,算是对我任校长以来的情况总结。除了房子、经费、就是奋斗目标:把北京师范大学办成为国内一流,世界上有影响的,高水平的,多贡献的重点大学。而且对每一门学科,都应该支持,光支持某一个学科不行。我们总是一步一步前进的,经费也是有限的,大家不可能是一样的,有先有后,但都要支持。不像有些人,对某些学科不光是不支持,还卡人家,就很不好了。像艺术系,当时系主任叫张啸虎,是一位老先生,搞一个系费了很大的精力,有一次报招生计划,有人想把人家招生全砍掉了,这太不对了。我跟人家说话时很少动情绪,但这次我说这太不对了,你不能把人家招生全去掉了,这个系怎么办下去那?后来还是招生了,但还是受了影响。
王梓坤先生
其次,我觉得师范性的特色是格外重要的。于是,我当时提出了三高:高水平的专业,高水平的师资,高水平的学术著作。高水平的师资,包括科研的高水平,在教学上也要高水平;要出成果;要有优秀的毕业生。毕业生对国家的贡献,过些年就看出了,这是最要紧的。当然,我们师范大学没有工厂,不能发明机器,但是要有高学术水平的著作。
这些都和我研究数学是有很大的区别的:做领导工作,要团结群众,要有一个先进的办学思想,争取到一定的经费,这都是重要的。要团结人。这是一项集体工作。数学研究和其他科学不太一样,是个人行为,自己努力就行了。办个讨论班,大家在一起讨论,不需要太多的思想工作。做领导,必须做人的工作,要有前瞻性。要有优秀的毕业生,必须有好的办学思想,好的老师,有一定的经费支持。
说起来,关于教师节的倡议,我还有一些故事。当时我想我们是北京师范大学,在师范系列里应该是打头的,责任不光是搞好本校,对全国要起点作用才行。怎样提高教师的地位,怎样让大家更重视教育,我想了不少。因为我是老师,又是校长,自然地就想到教师地位的提高。邓小平对教育提出的“三个面向”,陈云说过,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崇高的职业,不重视教育不是好的领导。但是,当时,对“臭老九”的思想还没有彻底消除。要这些思想真正地深入民心,还有相当大的距离。欠老师的工资还很多,侮辱,打老师的现象也很多。现在领导很重视,这非常好,但还不够,要全民重视。当时我还不知道国外有教师节。我想,五一劳动节,还有妇女节,这都很好。要是有一个教师节,不更好吗?就这样想出来的。我后来知道,还有一些人在以前就提出过建立中国的教师节的想法。我们学校启功,钟敬文等有声望的老先生写的建议,也起了作用。“尊师重教”这4个字倒是我最先想出来的,就是改了一个字,以前叫“尊师重道”,改成“尊师重教”才比较好。
王梓坤先生倡导教师节原件
这样一来,至少在全国人大开会讨论时,知道有老师们在建议,可以增加建议的分量。不能说一所高校的某个人或几个人说的,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。有了教师节,至少政府要重视教师。
(本文节选自《王梓坤先生回忆录》)